讓人生不留遺憾 屏東恆春國小陳淑芳老師
在教學線上十多年，處理孩子各式各樣的問題與背景，每年都面對新課題。
開學了，去年新接的五年級升為六年級，孩子又回到校園，不尋常的是資名過多的請假次數。他九月中因為嘴角歪斜，在當地醫院就診為病毒感染顏面神經，每天早退去做復健，也無法參加最愛的游泳課程和比賽；十月初請假看醫生，某個週一因為缺席，聯絡家長聽到的卻是媽媽說資名腦部發現腫瘤。我知會學校立刻前往家訪，原來阿嬤陪資名高雄兩間教學醫院就診，第一間仍然診斷為病毒感染，第二間醫院懷疑有異而做MRI，才發現腦幹上2顆一大一小的腫瘤！
剛接這一班時，即發覺資名是一個做事能力強的孩子，所以推舉他擔任班長，功課常不寫是因為媽媽上台北去陪在建築工地工作的爸爸，看功課空白程度就知道媽媽在不在家，放學後也常先在學校打籃球和躲避球到天黑。單看課業是個讓老師皺眉的孩子，但這個好動活潑開朗的黝黑大男孩，強項卻是做事能力和懂事，這一年他還參加手球校隊，是個用頭腦打球的守門員。看著資名坐在旁邊，想到的是這孩子承擔太多，他得面對自己的命運，而我們卻無法幫助太多。
回到學校報告校長和主任，請主任隔天進行全班輔導。班上這些十二歲的孩子還不懂人事，只察覺有問題而不知問題有多大。每天放學我去資名家陪他聊天，發現資名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電腦前玩遊戲過一天，擔心他在家無法正常作息會讓身體更虛弱，所以主動提出了讓資名回來上課的想法，資名很高興，家長也同意。第一個要考量的是校方意見，詢問主任和校護意見，再請示校長，大家都擔心資名在校的突發狀況，我將所有流程說明：
八點由老師開車接資名和媽媽到校，上課半天到中午吃飯，午睡時間再由老師接送回家。到校後所有行動由同學兩側扶助，媽媽和老師隨後支援；上課時間照常上課，下課後同學陪同聊天，離開教室由媽媽或老師陪同，亦即隨時都有人注意。班上同學皆願意支援幫忙的工作，也排出輪值表，供資名嘔吐的水桶套上塑膠袋放在身旁，要求資名不可逞強支撐，不舒服要立刻說出；請科任老師幫忙上課隨時注意資名臉色，通知同樓層的各班級在走廊注意資名的行走安全。如有緊急狀況，第一線通知119、校護和爸爸。而導師接送時間時，煩請主任到班級幫忙。
綜合以上，校方行政同意，但仍然抵擋不住學校同仁的質疑：
如果孩子生命有限，為何不做更有意義的事？老師：資名的家庭限制，與其只待在家裡，何不讓他到校和同學分享呢？
如果有萬一，老師承擔得起嗎？老師：如果都只擔心萬一而不做該做的事，那就什麼事都不要做了嘛！
其實，以上所有只有一個原因：家長對老師信任的態度。五年級時的家訪遇到年長的阿嬤，老人家秉持著舊有的尊師重道，不斷對資名說著老師有如父母一樣重要，一輩子都要尊重，數次的碰面中阿嬤和家長對於老師的尊敬，而最近每天的拜訪也令人感受家長對老師的放心，而我也因此確認：在突發狀況中家長對於老師的定位會是如何！感謝或責難？基於此點，就覺得這是一件可做的事了。
資名回來上學一星期後，即因早晨嘔吐太厲害而無法持續到校，所以老師開始帶著同學輪流放學後去看資名，當週全班到資名家聚餐，接著資名就住院了。
資名從住院開始，我有空就去看看他，即使無法說話了，他還是會看著老師，眼光隨著老師走。過年時期身體狀況允許，醫院同意讓他回恆春過年。下學期開學第一週，再帶著班上孩子輪流去看資名，資名坐在輪椅上，同學推著他一起去附近走一走。第一週後，資名又回到醫院。
四月底我去醫院看資名，這時他已經使用呼吸器，意識也不是很清楚。爸爸說如果時候到了，不要增加資名的痛苦，就讓他走吧！5月13日下午一點多，資名走了！我請校方協助輔導班上同學度過這一段時間，全班孩子表達想送資名最後一程的意願，通知家長取得同意，在非上課時間星期三下午一起去靈前上香。
自己再回顧，那一段時間是難熬的，每天都精疲力竭回到家。只是問我是否願意再做相同的事，答案當然是肯定的。如果不做應該做的事，到時才會悔恨。現在，我只記得資名的笑容和打球的樣子，感覺就像他畢業上了國中。
就一個身有病痛的孩子而言：如果在家中休養不到學校上課，幾乎就是與老師無關了。孩子放兩三天的假日很開心，但超過幾星期就開始想念同學和學校了，考量對孩子最佳的狀況，孩子還是必須回歸學校教育內，願意接納或不接納還是取決於老師本身，那就請先開放心胸吧！因為人生很難說的就是：事情難保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！秉持著這觀念，或許在教學線上，會覺得為孩子做的事情是值得的！
轉載自第十六期「腦力激盪」會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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